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如果一场企业联姻损害了百姓利益，不仅要拆还要拆彻底。7月23日，市场监管总局罕见叫停了一起已完成6年多的医药企业并购案。并购双方为武汉用通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用通”）和山东北大高科华泰制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山东华泰制药”），牵涉常用药品盐酸罂粟碱。
该局要求实控人武汉用通不仅要限期转让并购股份还要主动承诺以后都不会再从事相关业务的并购。该案也是200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施行以来第四起禁止的经营者集中案件，同时创下了两个“第一”，即第一起对未达申报标准的经营者集中予以禁止的案件，第一次要求相关方对已实施的集中采取措施恢复到集中前状态。
一药难求
盐酸罂粟碱注射剂，是一种血管扩张药，主要用于治疗脑、心及外周血管痉挛所致的缺血，肾、胆或胃肠道等内脏痉挛，并且在手指显微手术中具有独特疗效，其他血管扩张药无法对其有效替代。
近几年，该药价格出现过大幅上涨。
据中国青年报2018年的报道，大家医联医生集团创始人、北京阜外心血管病医院副主任医师孙宏涛曾在微信朋友圈发布求购罂粟碱针剂的消息。孙宏涛当时称，像罂粟碱这样的常用药、救命药，2018年6月份的时候只有3元一支，到8月已经变成39.8元一支，还是批发价格。之所以这么急求购，是因为罂粟碱这种用于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药物涨价太快、供货不足。
到2019年，据经济参考报报道，用于断指再植的盐酸罂粟碱注射液，从9.4元一支暴涨到349.9元。患者一药难求，医院被迫高买低卖。
简单讲，这款药对心血管病人很重要，尤其对断指手术病人是关键救命药。
羊城晚报记者查询发现，集采后，该药价格近几年有所回落。目前，单支注射液价格已回落至约40元。
幕后“黑手”？
药价出现大幅上涨，是谁在作怪？
经过市场监管部门审查发现，盐酸罂粟碱药价上涨与武汉用通并购山东华泰制药有关。2018年11月，武汉用通与股权出让方深圳中国农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签订协议，收购山东华泰制药50%的股权。交易后，武汉用通成为山东华泰制药实控人。2019年3月，完成股权变更登记。
按常规，这起并购的双方规模均未达到国务院规定的申报标准，不用专门向国家反垄断部门（市场监管总局）进行报告，可以自行进行并购。不过，市场监管总局审查发现，其中存有猫腻——该并购可能会让武汉用通在盐酸罂粟碱药品上形成垄断，最终造成百姓买药贵的局面。
武汉用通是怎么做到的呢？记者梳理发现，大致分为两步。第一步：买断原料。
2016年，武汉用通与盐酸罂粟碱原料的主要生产企业青海制药厂有限公司（目前已更名为青海制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青海制药）签署《盐酸罂粟碱原料代理协议书》，成为青海制药生产的盐酸罂粟碱原料药的全国独家经销单位。
这一签，就是15年。没有武汉用通书面同意，青海制药不可以向第三方销售。而盐酸罂粟碱原料药正是盐酸罂粟碱注射剂的原料。
到2018年时，除了一家自产自用盐酸罂粟碱原料药的医药企业外，武汉用通已发展成为全国唯一“盐酸罂粟碱原料药”供应商。
2019年至2022年，从我国盐酸罂粟碱注射剂企业原料药来源看，武汉用通占比分别为90%-95%、80%-85%、80-85%、80%-85%，具有较强市场控制力。为了获得盐酸罂粟碱原料，盐酸罂粟碱注射剂企业对武汉用通产生了高度依赖。
疯狂上涨
随后，武汉用通进行了第二步：完成并购山东华泰制药。
山东华泰制药是一家从事盐酸罂粟碱注射剂生产销售企业。2018年被武汉用通并购后，山东华泰制药在下游市场的份额明显提升。
2019年至2022年期间，山东华泰制药借助武汉用通掌握原料药的自身优势，在国内盐酸罂粟碱注射剂市场的份额从2018年的25%-30%快速提升，2019年至2022年市场份额分别为50%-55%、50%-55%、40%-45%、40%-45%。
随之而来的是，盐酸罂粟碱注射剂价格显著上涨。市场监管总局指出：“（此举）严重损害下游消费者权益。”
2016年9月，武汉用通成为青海制药原料药独家销售商后，原料药价格大幅上涨，盐酸罂粟碱注射剂价格也随之上涨，2018年平均出厂价格较2017年上涨超过400%。
武汉用通并购山东华泰制药后，2019年盐酸罂粟碱注射剂平均出厂单价进一步上涨60%-65%。2020年至2022年的平均出厂价格也均高于2018年。
市场监管总局审查还发现，并购完成后，山东华泰制药盐酸罂粟碱注射剂的挂网价一直维持在较高水平，严重损害患者利益。
打回原形
这场损坏百姓利益的“婚姻”，在2023年迎来了变数。市场监管总局要求，2026年1月22日以前，武汉用通及实控人，向无关联关系的第三方转让其间接持有的山东华泰制药股份。如果有特殊情况导致股权转让无法完成，要提前向市场监管总局申请并说明理由。
如果在规定期限或市场监管总局同意延长的期限内未能找到买方，武汉用通应委托剥离受托人寻找合适的买方并完成股权转让。股权转让完成前，武汉用通不得以任何方式参与山东华泰制药的经营管理。
同时，要求武汉用通在2025年9月30日前，解除与青海制药等经营者之间的盐酸罂粟碱原料药代理协议，解除前不得执行相关协议。
此外，还要求武汉用通的最终控制人主动承诺未来不再在盐酸罂粟碱原料药、盐酸罂粟碱注射剂领域从事经营者集中。
文|记者吴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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